公子怀里一只猫

魔戒ALET,古剑苏越,少年狄芳,阴阳师博晴……墙头无数 【大写的生子狂魔】 微博:公子怀里一只猫

【魔戒AL】九色鹿 下篇 正文完结

*AL生子向半AU

*完全无法剧透

*论我是如何把一个二十万字的故事硬用四万字讲完的

对了,建议阅读中篇底下的评论23333

下篇字数:14684

警号:请做好一丁点心理准备←来自写文写的哭半宿的lo主

以下正文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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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、

二十五岁的初秋,为了庆祝国王即位五周年,王宫里开凿了刻有伊利萨头像的水池和喷泉。

水池外壁的某段有一块奇异的留白,从底端蜿蜒而上的片片绿叶作为它的背景,起到烘云托月的效果。

工匠们交头接耳,说那是按照国王的要求刻意留出来的,或许日后它将属于某个人。

阿拉贡将起草了三个月的新法案公之于众,朝堂里议论纷纷,法拉墨提议投票表决。结果差强人意,阿拉贡仅以一票之差赢得了新律法的通过。

随即,刚铎颁布新增规定:置喙国王私事按情节轻重进行处罚。

在被冷嘲热讽了无数句临阵脱逃、糊涂谄媚后,投出关键一票的法拉墨叹气:“陛下,实不相瞒,我原本也是不支持的。”

毕竟是这么假公济私的规定,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端倪。

阿拉贡从公文里抬抬眼:“私心太重?”

法拉墨掏出一叠文书,皱着眉头问:“陛下,请不要置身事外。我不懂您的想法,您知道为了我们未来的王后,刚铎在这上面付出过多少人力财力?要不是我一直想不通,今天特意去问了记录案例的官员,我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全国各地有关九色鹿的传闻,全部被您压了下去。陛下,请您给我一个解释。”

阿拉贡接过文书塞进抽屉,法拉墨用一种了然的眼光看向他:“不,您不用说,我已经懂了,下面的事我会处理好。”

阿拉贡不吝赞许:“能者多劳。”

法拉墨苦笑一下,恭敬地鞠躬离开。

一个礼拜之后,夏莉公主邀请阿拉贡一同游玩王宫,阿拉贡想了想,决定慷慨赏脸。

通往国家图书馆的路上,夏莉一袭层叠的裙装,身侧跟着两个侍女分别为她撑伞摇扇,还有一个脊背佝偻的侍从,马不停蹄地为她递上水果。

阿拉贡看她热得满头大汗,还要不顾公主形象地胡吃海塞,不禁开口:“你小心噎着,还有,你准备待到什么时候?”

夏莉吐出一串葡萄皮,口齿不清地说:“住到不想住为止啊,白城比我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,物产也多,除了国王老是一本正经地绷着张脸外,我都挑不出什么缺点。”

阿拉贡发笑:“真是无忧无虑。”

夏莉瞪他,往嘴里塞一颗草莓:“愁眉苦脸又没人给钱。”

隔了两天,邻国送来几头珍贵的野生麋鹿。

新划出的一片马场内,年轻的马倌哭丧着脸:“陛下,我要辞职!”

阿拉贡看看他:“你又怎么了?”

马倌哆嗦了一下,满腹委屈地说:“我一拿着刀靠近它们,公鹿就拿角顶我。”

阿拉贡扶额:“那就不要阉割了。”

马倌理直气壮:“可要是那些母鹿怀孕了,马厩里的人手就不够了。”

阿拉贡说:“就忙上几个月而已。”

马倌义愤填膺地谴责他的无知:“九个月!它们跟人一样,要怀上整整九个月呢!我伺候自己老婆都没有那么殷勤过!”

当天夜里,阿拉贡做了一个梦。

他梦到年轻时的王后,还有年幼的他。

三岁的小阿拉贡午睡醒来指着窗外飞鸟手舞足蹈地喊:“飞飞!”他转过头对着母亲,眼泪汪汪地说:“我也想飞。”

王后抱着他笑得前仰后合,阿拉贡伸出小手拍拍她的脸,王后拽下他的手:“我的小希望,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。”

阿拉贡奶声奶气地说好,他母亲微微一笑,念了一句阿拉贡听不懂的咒语抱着他慢慢从地面飞起来。

他们踩着看不见的空气尽情徜徉,直到王子的卧房大门被突然一下子拧开,欲穿门而入的人径直僵立当场。

阿拉贡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。

他不知道刚刚到底是梦还是真实。

这或许是三岁的阿拉贡记得而二十五岁的阿拉贡不记得的记忆碎片,又或许是三岁的阿拉贡未经历而二十五岁的阿拉贡日有所思的幻想。

在中洲,会使用飞行术的人很少,大部分是来自中部的巫师和女巫,他的母亲肯定不在他们之列。

她是瑞文戴尔的公主,是他父亲在宴会上一见钟情的优雅贵族。

他们的故事一度被传为佳话,只可惜,梵拉看中了国王的风姿卓绝,早早把他召唤回去。

阿拉贡心不在焉地想着,光脚踩地打开窗户。

月色一泻千里,伊锡利恩与白城共享同一轮明月。

同年仲秋,阿拉贡再一次潜入伊锡利恩。

 

 

15、

伊锡利恩城外驻守了一部分来自白城的守卫。

令人不解的是,庄园之外戒备森严,庄园内部却人烟寂寂。巧妙避开盘查后,阿拉贡一路深入,畅行无阻。

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,又像是有什么隐秘要掩人耳目。

阿拉贡在一株香樟下,找到了半卧长椅撑头瞌睡的莱戈拉斯,披风顺着他瘦削的肩膀悄悄滑到腰间,阿拉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
熬过了最困的时刻,莱戈拉斯靠着软垫直起身,拿出一本厚重的书漫不经心地阅读。他似乎很不舒服,读上一会便要停一停,还时不时抚上心口微微气喘。又对身上盖着的羊毛披风非常不满的样子,拧着眉头就要推开它,临到手边还是顿住了,反而往上拽了拽,把自己裹得更紧。

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,莱戈拉斯仍旧坐在长椅上,没有要起身的打算。

阿拉贡转头要走,余光里,莱戈拉斯俯下腰悄悄捶了捶腿。

阿拉贡鼻头一酸,故意发出一些动静。

莱戈拉斯淡淡拧眉:“谁在那里?”

阿拉贡带着平静的笑走出来:“莱戈拉斯。”

莱戈拉斯诧异地张了张嘴,攥紧手中纸页,慢慢说:“你不用特意来看我的,我很快就回去。”

阿拉贡走近他:“你都说了几十遍了。”

随着阿拉贡的靠近,莱戈拉斯整个人都藏进了披风里,眼光犹疑地四下乱瞄。

阿拉贡低头亲了亲他的面颊:“今天还好吗?”

莱戈拉斯合上书微笑:“还不错。”

阿拉贡问:“那你今天想不想陪我去伊锡利恩的图书馆走走?”

莱戈拉斯回答:“不想动。”

阿拉贡低低地笑:“噢亲爱的莱戈拉斯,我好不容易来一次。”

莱戈拉斯无奈地点头,他似乎想要站起来,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,最后还是只能靠着长椅冲他微笑。

阿拉贡捏着莱戈拉斯的披风一角微微屈膝:“我的好莱戈拉斯,你为什么不站起来?”

莱戈拉斯仰起脸大方承认:“我腿麻了。”

阿拉贡叹了一声,半蹲下来给他揉腿,问:“病好了吗?”

莱戈拉斯思索一下:“就快了……别乱想,我是说就快好了!”

阿拉贡替他穿回靴子:“你应该回白城。”

莱戈拉斯轻轻地道:“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生病的样子。”

“这算个什么理由?”阿拉贡哭笑不得,“我……”

莱戈拉斯不安地拧了拧手指,强行转移话题:“玛丽他们都还好么?”

阿拉贡握上莱戈拉斯的手臂把他拉起来:“他们好得不能再好了,只有你病怏怏的。”

莱戈拉斯勾起唇:“是么?”

阿拉贡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一遍,忽然吃惊地说:“莱戈拉斯,你身上太热了,快把披风脱了。”

莱戈拉斯的身材看起来有些走形,他别开脸轻声抱怨着什么,阿拉贡试图去解他的披风,莱戈拉斯咬着唇手足无措地不肯动弹。

阿拉贡终于放过他,但是他要求:“莱戈拉斯,跟我回去。”

莱戈拉斯摇头:“再等三个月。”

阿拉贡脱口而出:“你都病了快半年了,什么病要拖九个月这么久?”

远处列队声整齐划一,阿拉贡拧着眉头听伊锡利恩四个小时一次的换岗。

莱戈拉斯送客说:“你该走了。”

阿拉贡欲言又止,最后点了点头,亲了一下莱戈拉斯的脸,猫着背一头雾水地离开。

回到王宫,法拉墨苦着脸等他:“陛下,不知道谁把九色鹿出没的消息透露了出去。”

阿拉贡立刻打开抽屉,一叠文书不翼而飞。

阿拉贡脸色不善,法拉墨只好补充:“还好这只是几年来的一部分,大多数都被您命人偷偷销毁了,只是没想到官员那里唯一保留的却被我拿了来……陛下,现在怎么办?”

阿拉贡拍拍他的肩,示意他不用太过自责。

早会上,满朝大臣吵得不可开交。

阿拉贡头痛欲裂,站在王座前沉声呵斥:“够了!”

大臣们面面相觑,新任的宰相恭敬地问他打算何时发兵寻找九色鹿。

阿拉贡看着一大半由他亲手提拔上来的熟悉面孔,满腔的怒火就被一盆冷水狠狠浇灭。阿拉贡沉吟:“不如先商讨一下夏莉公主的婚事?”

 

 

16、

夜晚,阿拉贡心绪不宁地写信,写完后,照例将这些不能寄出的信撕得粉碎。

近侍进来禀告:“陛下,波罗莫将军请求归城。”

阿拉贡询问:“随行的还有什么人?”

近侍答:“三百守卫。”

阿拉贡皱眉:“这个时候回来……”

近侍低着头不说话,阿拉贡拍拍额头,写下允许通行的密函。

近侍退下,阿拉贡撑着下巴想了片刻,命人去找夏莉公主。

希望小狗皮膏药这次能一如既往地爱凑热闹。

夏莉盛装入殿,阿拉贡挥退所有人,单膝跪下,问她可否向自己求婚。

公主懵懵懂懂地点头,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曲曲折折的句子,到底是谁要谁跟谁求婚。

公主高昂着头:“伊利萨王,您太过分了。”

阿拉贡如实地道:“抱歉。”

夏莉走后,法拉墨从大理石柱子后现身:“陛下,我很高兴您能如此情真意切地利用别人,但是这一招似乎有些愚蠢?尤其是您让她向您求婚,您再装模作样地拒绝她。即使大臣们愚蠢到顾虑着公主而暂时放弃九色鹿,我恐怕公主高傲的心也永远无法接受这一点。”

阿拉贡支着下巴慢慢地说:“我现在知道了。”

法拉墨挑眉:“那您打算?”

第二天,阿拉贡召集全国的森林猎人。

他让人把经常上报的那几个森林猎人请到王宫,绘制一份九色鹿出没的地图。

王太后听说了这件事,第一时间赶来劝阻:“停止它。”

阿拉贡摇摇头,如果他现在开口说他不再爱慕九色鹿,那接下来等待他的,只会是比“鹿”更难对付的“人”。

王太后仿若顿悟,她捶了一下桌子,失望透顶地摇着头。她像是怀着什么期待,深深望进阿拉贡眼里,面上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。

阿拉贡叫人把玛丽捎去伊锡利恩:“你先去照顾他,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跟着你一起回来了。”

玛丽死活不肯,执意要等莱戈拉斯回来。

阿拉贡叹了一声,挥挥手让她下去。

三天之后,地图将成。

法拉墨和伊欧文要跟着边境巡逻的队伍一起出发去看望公爵,阿拉贡没告诉他波罗莫要回来的事,只是请他带一封信去伊锡利恩,说是要给莱戈拉斯的惊喜。

法拉墨硬着头皮接受了国王的请求,刚铎即将迎来王后这件事都不能让他打起精神。

他与莱戈拉斯交情颇深,也接受过他的慷慨相助。

作为王宫总管,他希望国王和莱戈拉斯之间的荒唐可以停止,但作为一个看着这份纠缠发展蔓延的人,他又觉得,这件事,实在是足够残忍。

绘制地图的工作提前了几天结束,法拉墨将最后一笔完成,一颗心怦怦直跳。

猎人们心潮澎湃:“上百年的记录都被汇总出来了!”

法拉墨被他们的激动感染,渐渐地,心头喜悦压过了惶惑。

磨磨蹭蹭的阿拉贡得知消息,终于下定决心。

“莱戈拉斯挚友:

想必你一定知道我这些年来都在寻找九色鹿的事情,我明白这是一种痴心妄想,也知道你心底其实有几分不屑。我曾说要娶一头美丽的能化为人形的九色鹿为妻,你也曾把这当做笑话唱进歌谣,但是今天,我要郑重地告诉你这个消息,法拉墨他们(主要线索由森林猎人提供)统计出了近百年来所有九色鹿出没过的地带。

我的朋友,此时此刻我十分的需要你,请你尽快赶来白城,等你到达之后,我将在第一时间发出号令,刚铎的勇士们将带着他们的热忱,为刚铎迎来他们尊贵的王后。

顺道说一句,我非常的想念你,和你总也长不大的小奥菲丽娅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你忠诚的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伊利萨”

这就是文章最开始那封涂涂改改的信。

与其等传言甚嚣尘上,不如让他亲自告诉莱戈拉斯这件事。

他知道莱戈拉斯懂他书信的言外之意,他不能保证莱戈拉斯不会感到伤心,但他确定莱戈拉斯一定会明白自己在向他呐喊“我快被逼疯了,我需要你”。

他可以保证,只要莱戈拉斯回来,没有一头九色鹿能够被献入白城。

伊欧文和法拉墨走后,阿拉贡困倦地阖了一会眼。

就是这短短一瞬,将他拉入一个窒息的梦境。

他再一次亲临了父亲的死亡。

像是被利刃刺穿胸膛,阿拉贡冷汗淋漓地醒过来。

法拉墨突然求见:“抱歉陛下,这封信我不能给他。”

阿拉贡接过信,收回思绪:“那你就跟他说,我想念他,我需要他。”

 

17、

阿拉贡坐立难安地等了四天,来自伊锡利恩的马车终于出现在视线之内。

玛丽第一个冲到王宫门口,马倌牵着头麋鹿在她身后东张西望。

马车慢吞吞地驶向王宫,阿拉贡在同一时间抵达宫门。

黑发的侍女铁青着一张脸率先步下马车,莱戈拉斯的手在车帘后若隐若现,她找到头戴王冠的伊利萨,狠狠瞪了他一眼,转头将莱戈拉斯扶了出来。

待他一落地,侍女立刻甩开莱戈拉斯,赌气一样冷眼旁观。

莱戈拉斯抱着奥菲丽娅露出一个苦笑:“阿格尼丝。”

玛丽红着眼握上莱戈拉斯的手,哽咽着说:“莱戈拉斯,你比之前瘦多了。”

闻言,阿格尼丝冷冷一笑,把对莱戈拉斯的一腔不满全都加诸在阿拉贡身上。

阿拉贡狐疑地看了看这个随时要爆炸的小侍女,对上莱戈拉斯的眼睛。

恰好莱戈拉斯也正抿着唇望向他。

视线相撞,两人互相凝视片刻,倏然转开头颅,仿佛是怕眼中情绪被人一览无余。

阿格尼丝冷冷地说:“别光站着了,国王陛下,您邀请莱戈拉斯前来,不会只想让他陪您吹风吧?”

被她盯得浑身发毛,阿拉贡挂上完美的笑容:“莱戈拉斯,介绍一下,这位是?”

莱戈拉斯刚想开口,阿格尼丝抢先说:“莱戈拉斯的表妹,阿格尼丝。”

侍从簇拥着他们走向宫殿,阿格尼丝有意无意地贴紧莱戈拉斯,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他。

玛丽留在后面收拾他们带来的行李。

“这是什么?”玛丽在马车的地板缝隙里找出几条断裂的绷带,举起来仔细看了看。

玛丽蹙起眉,不,这不是什么绷带,而是贵族夫人产后快速恢复身材用的束腰带。

莱戈拉斯住到了他原本的屋子,阿拉贡想见他,阿格尼丝拦在门外:“他一路过来,不需要您的嘘寒问暖,他现在只要休息!”

阿拉贡垂着头走开,莱戈拉斯在里面轻声让她冷静一些。

阿格尼丝回头怒吼,满眼血丝:“你让我怎么冷静?!”

莱戈拉斯悄声回:“都是我自己的错。”

阿格尼丝愈发愤怒,连玛丽都不许进去,洗澡和晚餐都由她亲自服侍。

玛丽吓了一跳:“小、小姐,怎么能让您做这种事呢?而且您的身体……”

“都给我下去!”阿格尼丝把他们推出去,重重砸上门。

侍女们对视一眼,无奈地退下了。

第二天中午,夏莉前去探视莱戈拉斯。

阿格尼丝嘲弄:“您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跟他一个颜色?您看看我就好了,他现在不想见人。”

夏莉居然真的盯上她的脸,微笑说:“确实有些像。不过我从来没见过莱戈拉斯活力十足的样子,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生病脸色很差,我还做了一些幼稚的事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。”

阿格尼丝口中低叹:“公主,虽然您拐着弯想要道歉的语言并不高明,不过我代他接受了。”

夏莉公主感激地冲她笑。

晚餐时,王太后指着刚刚入座的阿格尼丝和莱戈拉斯说:“你们……”

阿格尼丝切着蔬菜:“感谢陛下的礼遇。”

阿拉贡解释:“他们昨天回来的白城,今天算是接风洗尘。”

莱戈拉斯抬头看了看他,无声地垂下眼睫。

夏莉推开面前的餐盘,起身告退:“我吃饱了。”

晚饭后,莱戈拉斯的房里传来异常激烈的争吵。

王太后把所有侍从都赶了下去,只余他们三人针锋相对。

争吵过后的三人面色各异,玛丽推门进去,小心地上前询问:“阿格尼丝小姐,您需不需要请医生?我听说产后不好好调理会……”

三个人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异常难看。

阿格尼丝伸手说:“以后每天给我送一条束腰带来。”

莱戈拉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,突然说:“谢谢你,玛丽。”

玛丽受宠若惊,连忙摆手:“这是应该的。”

某天下午,阿拉贡敲开了莱戈拉斯的窗户。

“嘘,”莱戈拉斯回头看了看,“阿格尼丝在睡觉。”

阳光落上莱戈拉斯金色的发辫,阿拉贡看得有些入迷。“莱戈拉斯,”他提议,“要出来吗?你表妹把你看得太严了。”

说着,阿拉贡举起手臂,想要把他从房内抱出来。

莱戈拉斯按住他,搬了张椅子坐到窗台前:“我们就这样说说话吧。”

阿拉贡笑:“隔着窗户说?”

莱戈拉斯点头,轻轻扯了扯阿拉贡的袖子,阿拉贡稍微蹲下一点身,执起他的手平视他眼睛。莱戈拉斯说:“我腿有点疼,以后几个月可能都出不了门。”

阿拉贡道歉:“抱歉,如果不是我强烈要求你回来……”

莱戈拉斯淡淡制止:“是因为法拉墨说,你被逼婚逼得很厉害,所以我才回来。”

阿拉贡故作冷淡:“你回来了又能怎样?”

莱戈拉斯微笑:“我回来了,你就不是孤军奋战了。”

阿拉贡喊他:“莱戈拉斯……”

睡意涌上来,莱戈拉斯支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说:“我陪着你,或者你陪着我,最终都是一样的……”

阿拉贡抚上他的头发,轻声问:“你也需要我?”

莱戈拉斯坦率地答:“对……”

随后,一张脸埋进了阿拉贡温热干燥的手掌。

阿拉贡单手撑起自己跳入房内,把莱戈拉斯横抱起来。

阿拉贡觉得莱戈拉斯似乎重了一些,腰上也多了些肉,只是一般人发胖都是挂一身软绵绵的肥肉,莱戈拉斯的腰却是硬邦邦的,绷得像一张随时能胀破的鼓。

阿拉贡捏了捏他的腰,摇着头宠溺地笑。

气流拂过,莱戈拉斯的耳朵轻轻颤动了一下,头抵着阿拉贡的肩膀睡得香甜。

阿拉贡低头亲一下他,将他抱向床榻。走动中,莱戈拉斯翻了个身,面对面缩进他怀里。

阿拉贡用脚拨开帐幔,轻手轻脚地把莱戈拉斯塞进被子里,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,阿拉贡微笑着合拢帐幔。

一抬头就看见阿格尼丝从隔壁的套间里走出来,咬牙切齿地低吼:“伊利萨王!”

无视每天都火冒三丈的少女,阿拉贡大大方方地走出门去。

 

18、

那天之后,他们每天中午都会见上一会儿。

阿拉贡站在靠着花园的窗户旁,看莱戈拉斯坐上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,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。

有时他会带一些水果来陪莱戈拉斯一起吃,他会问莱戈拉斯何时想出门走两步,莱戈拉斯总是摇头。

他就像被人施了咒,牢牢地固守此处,不肯迈出一步。

阿拉贡叹息着“那好吧”,往往下一刻就会送上一个颇具占有意味的吻。

莱戈拉斯顺从地接受,直到阿格尼丝觉得太久没声音不对劲,站在屋外梆梆地敲着门赶人。

阿拉贡笑了笑,放开他,在他额头上抚摸一下:“明天想吃什么?”

莱戈拉斯的眼弯成月牙:“柚子。”

早会开到一半,近侍上前悄悄耳语:“陛下,上次泄密的人已经抓到了。”

“哦,”阿拉贡环视一圈,低声问:“是谁的人?”

“不好说。”近侍斟酌着开口,“要怎么处理他?”

阿拉贡想了一下:“流放吧。”

深秋降临的时候,玛丽找到阿拉贡,结结巴巴地说:“陛、陛下,我以我母亲的名义保证,莱戈拉斯大人不太正常!”

阿拉贡皱眉:“什么意思?”

“也不是莱戈拉斯大人不正常,是阿格尼丝小姐不正常,啊啊也不是,”玛丽语无伦次地比划着,掏出几段被绷扯得很厉害的束腰带说:“您看看这个,阿格尼丝小姐每天都需要一根束腰带。”

阿拉贡扶额: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
玛丽一口咬定:“有!”

阿拉贡将信将疑地跟了过去。

花园里,玛丽伸手将她今晚刻意没锁的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,示意阿拉贡看。

莱戈拉斯一直躺在重重的帐幔之后,等了许久,他摇了摇床头的铃,请玛丽帮他倒杯水来。

玛丽躲在阿拉贡身后心虚地闭上眼。

阿拉贡瞪了瞪她,正想开口,忽然被一枚石子打中了小腿。

一道浑厚的男声适时响起:“你们两个是谁,在王宫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?”

阿拉贡警觉地回过头,男声顿了一下:“阿拉贡?”

波罗莫从阴影里露出脸,一张脸邋邋遢遢,除了眼睛还算明亮外,几乎看不出王国大将的风采。

看到旧识,阿拉贡先是想笑,后又深深皱眉:“你这么晚跑进王宫都没人拦你?”

“嘿,我可是才回来,”波罗莫拍了拍阿拉贡的肩,“这里是我家,我不住这住哪里,再说他们拦我干什么?”

阿拉贡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下去。

玛丽张望一下,意味深长地说:“波罗莫将军,这里是陛下的家。”

波罗莫不屑一顾:“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。”又问:“阿拉贡,我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个吗?”

阿拉贡勉强笑了笑,指着花园出口的方向说:“还是老地方。”

话音刚落,莱戈拉斯的房中传来一声重响。

阿拉贡立刻推开窗,莱戈拉斯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想要下床观望,结果被拖鞋绊倒摔上了地毯。

阿拉贡撑着窗台就要跳进去,波罗莫在他身后疑惑地问:“这是……莱戈拉斯医官?上一次我回来,他们说你病着,还在伊锡利恩休养呢。”

阿拉贡用尽全身的力道制止自己伸出手,不仅如此,他还用眼神死死钉住玛丽,转头对波罗莫说:“就是他。”

莱戈拉斯艰难地站起来,面色平静地冲波罗莫点头:“将军。”

波罗莫开玩笑地说:“你刚刚是趴在地上数蚂蚁么?”

莱戈拉斯眨眨眼,冷汗悄悄顺着鬓发垂落:“新设计了一种能够预防骨头坏死的体操。”遗憾地摆摆手,“结果我骨头太硬做不起来,一试就摔。”

波罗莫捧腹大笑:“莱戈拉斯医官,你有趣的点子可真多。”

阿拉贡打断:“好了,不说这个,已经很晚了,波罗莫,我带你去你房间。”

阿拉贡瞟了一眼莱戈拉斯,带着波罗莫离开。

“我还没问你大晚上鬼鬼祟祟干什么?”波罗莫边走边问。

“莱戈拉斯说他那一套操值五百个银币,为了节省国库的钱,我只好来偷师了……”

声音渐消。

玛丽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们背影,直到完全消失,才急匆匆转过头,没想到才一眼就吓得要晕过去。

莱戈拉斯重又跌在地上。

他似乎腹痛难忍,正半跪着死死按住肚子,为了压抑呻吟将唇咬得毫无血色。

全身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,还不停打着冷颤。

阿格尼丝尖叫着跑过来,玛丽看到她飞快解开莱戈拉斯的睡袍,从他腰上扯出一段白色的什么东西。

莱戈拉斯失去意识地倒在她怀里,地毯上忽然漫开一滩凄厉的血色。

玛丽呼吸一滞,真的就要晕过去。

在视线完全黑下来之前,她眼中最后的场景,是莱戈拉斯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,嘴角勾着冷冷清清的笑,面目熠熠生辉。

 

 

19、

第二天,波罗莫领着阿拉贡见识了一下他亲自训练的精兵。

王宫外的训练场里,三百刚铎士兵手握银枪,身负弓箭,金甲在日头下粼粼反光,每踏出一步,都是不可抗拒的地动山摇。

阿拉贡看得血脉喷张,跳起来一把抱住波罗莫:“太好了波罗莫!我正需要它!”

“您需要它干什么?找王后么?”波罗莫追问。

阿拉贡深深望了他一眼:“不,我自然有我的用处。”

波罗莫摊摊手表示随他便。

之后三天,除了早会和处理公文,阿拉贡一心扑在了训练场上。

“陛下,”被其他人怂恿着,一名高瘦的士兵站了出来,摆出求教的姿势,“能否指教两招?”

阿拉贡环视全场,从随身的侍从手里抽出一把剑,冲着他挑挑眉:“来。”

阿拉贡大汗淋漓地回到王宫,王太后在书房里等着他。

“母亲?”阿拉贡瞪了一眼近侍,“您找我?”

“别看他,是我让他放我进来的。”王太后递给他一杯水。

阿拉贡接过水放在一边:“我并没有责怪他。”

王太后轻轻扫过一眼,不想反驳。她抓住阿拉贡的手:“我的儿子,现在有人需要你的陪伴,和爱。”

阿拉贡皱眉:“谁?”

莱戈拉斯摔断了腿,就在波罗莫深夜入城的那一天。

没人愿意打断国王的兴致,四天之后,这个消息才姗姗来迟。

阿拉贡一跃而起,跑向莱戈拉斯的所在。

王太后站在他身后喊:“还有——”

阿拉贡的脑子仿佛被一万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吵得耳鸣目眩,根本无心再听。

莱戈拉斯的屋子里多了两张婴儿床。

一粉一蓝两个粉妆玉砌的小婴儿趴在各自的床上,闭着眼睛静静入睡。

他们皮肤雪白,眼眶深邃,有着同阿拉贡一模一样的乌黑发色。

阿拉贡顶着一张无比吃惊的脸大踏步走进去。

地面换了新的毛毯,莱戈拉斯半躺在软枕上,阿格尼丝捧了本书给他挑名字。

“这个不行,这个太大众,”阿格尼丝挑挑拣拣,最后指着一个名字说:“亚历山大(Alexander)?”

莱戈拉斯摇摇头,微笑说:“艾达瑞安(Eldarion)。”

阿格尼丝张大嘴:“艾达瑞安?”

阿拉贡拧着眉头走上前,阿格尼丝让出床头的椅子,阿拉贡看她一眼,俯身坐下,执起莱戈拉斯的手问:“你好点了吗?”

到近处,阿拉贡才看清楚,虽然王太后说他摔的是腿,额头却也拿绷带牢牢绑了一圈。

莱戈拉斯回握住他,赶在他再次询问之前,回答说:“腿需要静养,额头是因为摔倒的时候磕到了桌子。”

阿拉贡手上用力:“每次我一醒来你不是受伤就是病倒。”

莱戈拉斯笑:“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?”

阿拉贡又握了握,放开他的手,指着令他目瞪口呆的婴儿床皱眉说:“那这个又是什么?”

莱戈拉斯眼光奇异,淡淡瞄了他一眼说:“流着刚铎王族血脉的孩子。”

阿拉贡的眉头皱得更深:“你找回来的?我派人找的孩子已经在路上了。”

莱戈拉斯苦笑:“你找的是?”

阿拉贡接口:“养子,我的养子已经在路上了,史官替我挑了两个天资最高的,就等着我亲自选出王储。”

莱戈拉斯别开眼:“是么?”

阿拉贡站起来,抱出粉色睡衣的孩子问:“这是个女孩?”

莱戈拉斯点头:“奥菲丽娅。”

阿拉贡大吃一惊:“奥菲丽娅?不是跟你那匹马重名了吗?”

莱戈拉斯瞪瞪他:“没事,把她给我。”

阿拉贡把奥菲丽娅交到他手中,抱起艾达瑞安说:“这是个男孩?”

莱戈拉斯摸了一下奥菲丽娅的脸,平静地说:“艾达瑞安。”

阿拉贡刚想开口,近侍上前:“陛下,太后已经查验过了,确实无疑。”

阿拉贡松了一口气。

出于一点点私心,阿拉贡将两个孩子暂时交给莱戈拉斯照看。

十天之后,史官千挑万选出来的未来王储也到达了白城。

他们的父母忐忑不安地站在王宫门口,看着近侍把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领进去。

四五岁尚且不及半人高的孩子,在看到富丽堂皇的宫殿时,忍不住一路讨论开。

半个小时后,他们已经被硕大的王宫惊呆,立在装饰精美的大殿里,低着头等待伊利萨王的接见。

阿拉贡立在廊柱后不出声,近侍问:“陛下,您中意哪一个?”

阿拉贡想了想,转头看到夏莉抱着波罗莫送的猫到处乱逛,他笑:“公主,过来一下。”

夏莉急匆匆赶来,小腿被层叠的裙摆绊住,她踉踉跄跄地向前倾倒几分,侍女们纷纷去扶,人没事,猫却喵呜一声跳下地,一下子就没了影。

阿拉贡扶额轻笑,近侍提醒道:“陛下,您看。”

那只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大殿,高竖着尾巴,尊贵逼人地走向那两个孩子。

其中一个看了看它,垂头并手越发恭敬,另一个在它抵达跟前时,猛然伸脚一踢,颐指气使地喊:“快滚!”

阿拉贡看着夏莉微微一笑,心中已经有了定夺。

 

20、

阿拉贡不顾众人阻拦,当天就确立了刚铎的王储。

大臣们投诉无效,只好提出:一旦阿拉贡结婚生子,这个王储之位自然落回他的亲子身上。

阿拉贡挥了挥手表示认可,至于亲子这件事,反正他也从来没想过。

月余之后,莱戈拉斯已经可以下床。

阿拉贡可以站在二楼的会议室里,看他抱着奥菲丽娅(不是那匹马)或是艾达瑞安在花园里轻轻走动。

值得庆幸的是,莱戈拉斯光洁的额头没有留下任何一块伤疤。

王太后某天跟他提起:“你还年轻,立王储的事可以等到艾达瑞安大一点再说。”

阿拉贡略微惊奇:“我以为您会反对,早立晚立都不是我的孩子。”

王太后勾起一个嘲讽的笑,看得阿拉贡疑虑重重。

冬至前两天,波罗莫提出为王储入宫开一个庆典,莱戈拉斯坚决反对,阿拉贡用眼神安抚他,笑说:“就这么定了。”

莱戈拉斯冷着脸走开,等其他人退下,阿拉贡追过去:“莱戈拉斯!”

莱戈拉斯挥开手:“陛下,您是傻么?都有王储了,还要您这个陛下做什么?!”

阿拉贡抱着他,从额头亲到下巴:“莱戈拉斯莱戈拉斯莱戈拉斯,只有你是真心对我的。”

他一声声的喊着,莱戈拉斯的脸也从冷冰冰变成深深担忧。

阿拉贡说:“你不要担心我,我什么都知道。”

莱戈拉斯轻叹:“希望您说的是真的。”

冰天雪地里,两个人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,并肩走向莱戈拉斯的房间。

阿格尼丝惊叫:“莱戈拉斯,你是要冻出毛病来么?!”

阿拉贡握住他的手给他捂暖,过了一会说:“我走了。”

“陛下,”莱戈拉斯叫住他,抿着唇欲言又止,忽然又粲然一笑,“等庆典过去,给艾达瑞安补一个满月好么?”

“好。”阿拉贡亲了亲他的鼻子,穿上披风推门离开。

莱戈拉斯轻轻地叹了一声。

冬至那天,宾主尽欢,热闹非凡。

阿拉贡抱着小王子坐在王座上,轮到小王子敬酒,他从王座上跳下来,学着大人的样子,有模有样的祝福伊利萨王千秋万代。

阿拉贡哈哈大笑,拍拍他的头:“也祝你。”

新任的白城统领上前敬贺,阿拉贡让小王子坐上右手边的主位,自己站起来,眼光幽深地说:“我记得你。”

瘦高个子的统领受宠若惊地不住点头。

然后一道白光在酒杯的遮掩下,顺着袖口陡然迸出。

阿拉贡侧身躲避,底下人高声尖叫,莱戈拉斯从最远的桌子那里拼命向他冲过来。

利剑刺向阿拉贡的左肋,他向后仰倒,破绽明显。

另一剑早有预谋地刺向他后心。

当日在训练场,他也曾露出一模一样的破绽,只是那时没人敢偷袭。

阿拉贡眉头不动,身形急退,反手一个肘击抢过武器,直接架上统领脖子。

“伊利萨!”统领目眦尽裂地朝他怒吼。

阿拉贡低声说:“你输了。”

波罗莫站在人群中努力维持秩序,忽然抬头冲阿拉贡笑了一下。

“爸爸!爸爸!”王子的哭喊传来,阿拉贡一愣,回头看时,四岁的孩子正哭得肝肠寸断,他被人掐住脖子,伸出手臂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唤阿拉贡:“爸爸!爸爸!”

阿拉贡心底一软,扔掉武器说:“放开他。”

统领钳制住他:“跟我走!”

国王和王子都在敌人手里,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。

人群不自觉让出一条道,阿拉贡被人押着走过莱戈拉斯,他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,玛丽死死拉住他,阿拉贡张嘴,无声地说:“我很快回来。”

统领把他扔上马,另一个人要挟着王子,城门大开,一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宫门。

几名侍卫骑马追在后面,被人一箭射上盔甲:“不要过来!”

没人敢再上前,害怕国王回来后追究此责。

王宫里乱成一团,王太后捂着心口直接倒了下去。

莱戈拉斯看向波罗莫:“你的人马呢!快追啊!”

波罗莫摇摇头:“他要了去,说是有用处。”

莱戈拉斯挣开玛丽的手,奔向马厩。

行至郊外,阿拉贡突然说:“杀了我,放了他?”

统领愣住,不知道他如何得知他们接到的命令。

阿拉贡嘲弄道:“有了王储还要什么国王?”

统领闭了闭眼,佯装勇气十足地说:“陛下,您放心,只要您把命交出来,王子自然有人扶持。”

阿拉贡抱以冷笑。

突然,他听到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去的声音。

有利箭以猝不及防的姿态唰唰地射到眼前,几乎百发百中。

阿拉贡捏着掌心的马哨,来不及招出他潜心准备的埋伏。

莱戈拉斯的身影近在眼前。

他以一当百,愣是穿过箭雨,抵达阿拉贡面前。

阿拉贡被不知道哪里溅出的鲜血染了一脸,他身后持刀的人砰的倒下去,阿拉贡大喊:“停下,莱戈拉斯,快停下!”

莱戈拉斯听不进他的话,他只能不知疲惫的拉开弓箭,铲除所有阿拉贡的敌人。

阿拉贡摔下马,狼狈地爬起来,摸到小王子摔在地上的身体,确定呼吸尚存后,他把他藏在芒草丛中。

阿拉贡重新翻身上马跟在莱戈拉斯身后,风带走他的呼喊:“莱戈拉斯!”

埋伏的人也听到动静,但是无法判定是敌是友。

阿拉贡恨不得把心挖出来,以挽回他当时说的话:“除我以外,一个不留。”

终于有人向着莱戈拉斯的后背射出一箭,阿拉贡捏紧马哨,这是召唤帮助的信号,他不能吹响,一旦吹响,后果将更加不可收拾。

他只能追着莱戈拉斯,丝毫不敢松开缰绳。

国王大红色的披风在夜色中招摇。

其他人逼得更紧,割面的狂风吹散他所有的命令:“全都给我停下!”

到达山崖,莱戈拉斯似乎有一瞬的清醒,阿拉贡声嘶力竭:“莱戈拉斯!”

莱戈拉斯远远地露出微笑,隔得那么远明明不可能看清,阿拉贡还是看到两行清泪从他面上汩汩而下。

他好像在喊着“阿拉贡阿拉贡阿拉贡”,拔出刀剑仍要血战的模样。

——只是为了捍卫此时这个狼狈的国王。

无数枝箭同时射向他。

莱戈拉斯的身体轻飘飘地飞出去。

一瞬间,九色的光芒从他周身满溢而出。

阿拉贡恍惚看到了一只通体斑斓的巨鹿,它长着凡兽无法企及的颀长鹿角,它身上的皮毛流淌着银河的光辉,它的眼睛里有浩瀚的大海,它的金色的鬃毛在绿荫下闪着蓝光。

阿拉贡跌跌撞撞地奔到崖边,一个纵身就要跳下去,却被人狠狠拽住了披风。

阿拉贡的眼里流出一滴泪。

他终于把所有忘记的,都想起来了。

 

 

21、

三岁的小阿拉贡午睡醒来指着窗外飞鸟手舞足蹈地喊:“飞飞!”他转过头对着母亲,眼泪汪汪地说:“我也想飞。”

王后抱着他笑得前仰后合,阿拉贡伸出小手拍拍她的脸,王后拽下他的手:“我的小希望,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。”

阿拉贡奶声奶气地说好,他母亲微微一笑,念了一句阿拉贡听不懂的咒语抱着他慢慢从地面飞起来。

他们踩着看不见的空气尽情徜徉,直到王子的卧房大门被突然一下子拧开,欲穿门而入的人径直僵立当场。

国王看见,他心爱的儿子,正坐在一头斑斓的鹿背上,兴奋得不可自抑。

国王尖叫着喊出来,王后化为人形,抱着阿拉贡风一样飘到他面前,亲吻上他的嘴角:“亲爱的,忘掉好吗?”

国王愤怒地说“不”。

然后他气急败坏地转身,捂着眼睛说:“你这个骗子,你到底是谁,我的妻子呢!”

王后哀伤地说:“我就是你的妻子啊,我们在宴会上认识,一见钟情,还有了阿拉贡。”

国王全身颤抖:“你骗人,我的妻子是个人!她是瑞文戴尔的公主,是刚铎尊贵的王后!”

王后说:“公主从前往的刚铎的马车里逃了出去,我代替她来了这里。”

国王根本一句都不想听,他当即就要找人来绑住王后,王后噙着哀伤的笑一言不发,直到国王恶狠狠地补充:“还有你生的这个怪物!”

王后终于惊慌起来,恳求他放过年幼的阿拉贡。

国王一把推开她,王后爬起来从背后抱住他,声声哀求。

在激烈的争吵中,不知谁先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,最后那枚锋利的刀片刺进了国王胸膛。

王后按住他后心不断淌血的窟窿: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
国王的眼光变得黯淡,他突然开口:“我的妻子,我刚刚在干什么?”

王后哭道:“您说您不爱我了。”

国王微笑:“怎么会呢?我将永远爱你。”

王后继续哭,国王咳出血,说:“把我扶去房间,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活。”

然后他们冷静地交代了遗言,阿拉贡被侍从抱到东又抱到西,看着母亲趴在父亲床前哭,父亲始终不愿咽下最后一口气,他说:“我永远爱你,我无时无刻不在爱你。”

王后哭泣:“对着梵拉起誓,我并不比你少一分!”

国王呼出他此生最后一口气。

王后歇斯底里地哭喊。

阿拉贡睁着大大的灰蓝眼睛,立誓记住眼前这一切。

然而五岁之后,他还是将这一切忘得干净。

王太后多次试探,绝不能让他想起这一切,想起他父亲的死,她不怕他恨自己,她怕他沉浸在这一场荒唐的死亡中,永远无法脱身。

于是,阿拉贡大抵也能猜到,当初王太后与莱戈拉斯说的那一番话,到底是什么。

“当年的梦境只是因为我怀着阿拉贡的时候,害怕生下来的是一头小鹿,所以才要说出这个善意的谎言。万一上天真的不眷顾我,他也会认为是天赐的福祉。我无法替你证明,不论你是不是九色鹿,他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你。……因为我也深受其害啊,最开始的隐瞒就要用无数个欺骗来一层一层覆盖。而且,为了他好,你就绝对不能开口——阿拉贡的父亲因我而死——只要你爱他,你就绝不希望他想起那些。”

一直以来,莱戈拉斯又做了什么……

他纵容阿拉贡,默认他搬不上台面的纠缠。

阿拉贡想起最开始的分别,莱戈拉斯捂着心口瞪上他的时候,从内而外透出的一股隐约羞涩。

一年后,他抱着奥菲丽娅出现时,格外消瘦和虚弱的身体。

闲暇时,他对待王太后的波澜不惊。

阿拉贡病时,他莫名其妙淌血的额头。

放松时,他迷迷糊糊吐出的“假怀孕(False pregnancy)”。

夏天里,他裹着的厚重披风。

日光下,他搬着椅子坐在窗前的侧脸。

深秋时,玛丽呈上的无数条束腰带,他重又淌血的额头,无端多出来的两条王族血脉。

就在方才,他捍卫阿拉贡时的视死如归。

…………

这所有,他看到没看到的一切。

统统都是莱戈拉斯冷清外表下无法形容的心。

阿拉贡被忠心耿耿的侍卫从绝境里拉出来。

他瘫在岩石边,抱着披风无声痛哭。

 

 

22、

阿拉贡花了三天,找遍了崖底每一寸角落。

到处都没有莱戈拉斯的身影。

阿拉贡雷厉风行地扫除一切叛党,波罗莫与前摄政王决裂,跟阿拉贡里应外合,将朝堂上下大换了一次血。

王太后在宫里等他,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。

她拍了拍阿拉贡担忧递上的双手,说:“你什么都知道了。”

阿拉贡抿着唇点头。

王太后说:“你不用担心我,我在很早之前就放弃了永生。”她的眼神恍惚起来,像是透过阿拉贡在看另外一个人,“可惜,永生并不能换回他一条命,每次想起来,我都要恨自己没有鹿角。”

阿拉贡诧异地问:“那莱戈拉斯的另一只鹿角去哪了?”

王太后苦笑:“艾达瑞安天生就是人形,他怕奥菲丽娅受苦,于是给了她。”

阿拉贡神情迷茫地走向莱戈拉斯的房间。

阿格尼丝没了踪迹,玛丽与其他侍女抱着两个不停哭闹的小祖宗,小心唱起摇篮曲。

阿拉贡挥挥手让她们下去。

他一手抱过一个,亲一口奥菲丽娅,又亲一口艾达瑞安。

婴儿停止了哭闹,嗝出一两个奶泡,好奇的看着一个健康稳重的成年人,埋着头泣不成声。

不多久,阿拉贡画了莱戈拉斯的像,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搜索。

他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画像,每一根发丝都栩栩如生。

总有类似的人物被虚报上来,他一个都不放过,每次满怀希望地去,却又总是失望而归。

波罗莫在春天过半的时候向夏莉求婚,夏莉不肯,波罗莫问为什么。

年轻的公主转过身,站在白城最高的阁楼,眼里带笑说:“我要将自己的婚礼办成全中洲最豪华的,当着他的面好好得意一番。”

波罗莫执起她的手,落下一吻。

这天,法拉墨禀告说,守卫们在白城入口拦下了一辆非法偷盗麋鹿的马车。

阿拉贡脱下王冠就冲了出去。

一头被割下鹿角的鹿,睁着滚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。

阿拉贡摇摇晃晃,猎人在法拉墨逼问的视线下嗫嚅着开口:“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就没有角了,它一直在跑,朝、朝着白城的方向。我好不容易才抓住,想、想卖给白城的老爷们。”

阿拉贡大笑一声,半跪下来抱住鹿的头颅,热泪洒遍大地。

猎人不明所以,阿拉贡笑得气喘吁吁,一边笑一边说:“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九色鹿啊……只有神话里才有的东西……不存在哈哈绝对不会存在……”

表情却狰狞到要当街砍了猎人,法拉墨用力拉他:“陛下!”

阿拉贡继续大笑:“法拉墨你说,他到底去了哪里?”

法拉墨没能说话。

因为一只褐色的靴子踩到近前。

来人掀开毡帽微笑说:“神话里的九色鹿就站在您面前,陛下。”

阿拉贡从鹿首中抬起眼,他流着泪瞪大眼,随后放下麋鹿一跃而起,把无论何时都熠熠生辉的莱戈拉斯拥入怀中。

阿拉贡死死地抱紧他:“莱戈拉斯,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走了!”

莱戈拉斯毫不犹豫地张开怀抱:“如您所愿。”

【全文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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